158 第一五六章:重复履新且守旧,流离改过好出家_鱼跃龙门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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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8 第一五六章:重复履新且守旧,流离改过好出家

  进入十月,皇帝健康状况急剧下降,一日不如一日。捱到中旬,已然很难坚持日常朝政,几乎完全交给太子代理了。

  宋微干得非常小心,生怕弄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岔子。要说同一工种干过多次,驾轻就熟,理当轻松胜任。

  但如果这是一个天下间权力最大、自由度最高的工种,则干得好坏与否,相当程度上取决于承担者如何发挥。

  那么,积攒许多次失败的经验,未必足以奠定下一次成功。宋微发现自己所熟知的,均属皇帝这份工作最表面化的东西。

  比如永远都得没睡醒就上早朝,比如什么样的表情语气能叫人磕头磕得更卖力,比如当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,怎么吆喝能令所有人马上住嘴。

  而更深层次的一些技能,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掌握过。比如他老觉得日日早朝十分多余。

  而且一些常规政务实在没必要频繁地拿出来说。结果被成国公滔滔不绝论证一番何谓事职不懈,君主懈怠则上行下效,直说到终致朝纲弛废,国家危殆的地步,弄得他从此再不敢多提半句。

  比如面对大臣,他很擅长装逼做样子,但这种状态往往坚持不了多久。

  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。他本质上是个活泼随和的性格,直率毛躁的脾气,潜意识里又总觉得搞好关系更容易打商量。

  时间一长,难免让人感觉轻佻。有时又表演太过,吓坏胆小不明真相的下属。

  对此,明国公一针见血地指出:这些问题,都应归咎于太子殿下以经营私人关系的方式对待君臣关系。

  如果太子不能以是否忠于社稷大义作为衡量臣子的基本标准,就始终脱离不了首鼠两端摇摆不定的窘境。

  而只要把握了这个基本标准,嘻笑怒骂尽可任情挥洒。宋微听罢,忽生顿悟之感,眼前恍若新开了一扇门。

  他立刻就理解到了以前的错误所在。限于经验见识、性格脾气,君臣在他这里,有时是主仆,有时是哥们,有时是因利而动的合作伙伴,有时是不死不休的竞争对手。

  他从来没有像明国公所说的这般,高屋建瓴地看待过这个问题。宋微仔细想了想,客观地认为不完全是自己的原因,更有环境的原因。

  就是在这一刻,他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了当前所处时代与其他时代更本质的差异之处。

  但情况并没有因为认识到问题而马上得到改善。因为宋微不确定要怎么做。

  正如他可以有很多办法制止群臣争辩不休,但争辩停止后,他常常无法断定谁对谁错,孰优孰劣,哪一个才真正符合长远利益,社稷大义。

  因为他已经知道,不能凭冲动,凭感觉,凭好恶……随意判断。有一些,能事后从皇帝老爹,从三位国公或其他相关重臣那里,甚至高级秘书太子妃那里,得到更多信息和建议,从而做出判断。

  而另外一些,则即便如此,也无法做出判断。或者虽然给出了判断,却连自己也毫无信心。

  如此一来,因循守旧,萧规曹随,反而成了最好的办法。也幸亏政局稳定,除却常规事务,偶有意外紧急,均有例可循,能照老规矩办事。

  话说回来,各部门大佬扯皮扯得太厉害,最终无非变成三位国公之间扯皮。

  每当此三人谁也不能说服谁,或者宋微觉得谁也不能说服自己,就把皇帝老爹抬出来,满腹哀怨,哭闹发泄一通。

  后来他发现此法极为奏效,往往能促使国公们迅速达成一致意见,虽然未免有些丢脸。

  只是此乃必杀绝技,效果虽好,不可多用。如此磕磕绊绊,日子一天天过去,宋微心中惶恐日胜一日。

  如果说,最初的惶恐来自怕被束缚被折腾被算计□□练到生不如死;那么现在的惶恐则变成了,怕被束缚被折腾被算计□□练到生不如死之后,还什么也没做好。

  这一日又是睡眼朦胧开始早朝,早朝之后单独接待了几个有事禀报的官员。

  当场拿不了主意的,如非紧急,命人过后递折子,好腾出空慢慢应付。

  若要得紧急,就只能打发人先退下,午后等回复。宇文皋和长孙如初通常尽量在场陪太子殿下理政,像这样午后等回复的,必是两位国公有了分歧,或者还需第三位国公参与。

  之前襄国公单独给太子上的朝政分析课,于是演变成三个人扯皮。等这三个人把皮扯完,也就该吃午饭了。

  因为不得不留出时间看奏折,晚上还要守在病床前尽孝,宋微几经纠结,到底忍痛取消了午睡。

  岗前培训课程挪到午饭后,三位国公轮流上。新太子的知识储备少到令人发指,经史礼仪,各类常识,包括皇族本家的成员掌故,所知所闻均突破国公们容忍的下限。

  三人只好尽量给太子殿下捞干货,时时刻刻都是高强度密集型冲刺课,上得宋微连吐槽叫苦发脾气的力气也省不出来。

  入夜,宋微坐在皇帝身边,汇报这一天大小事务。皇帝起头还时不时给点回应,到后来,双眼慢慢阖上,竟是就这样睡过去了。

  宋微收声住口。好一会儿,才下意识帮老爹掖了掖被子。皇帝全无反应,气息似有似无,比烛台上燃烧殆尽的一点焰芯还要微弱。

  每天不论多累,皇帝都会硬撑着听完儿子汇报,再指点几句。今日却是连这最后一点扶持都做不到了。

  宋微抬起头,看见内侍正轻手轻脚上前替换烛台上的蜡柱。光芒陡然炽盛,映出远近人影重重。

  内侍、宫女、太医里外守了一堆。心底汹涌而出的凄惶,几乎瞬间淹没了自己,却连半个倾诉者也无。

  他慢慢俯下身,脑袋趴在皇帝枕头边上,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悄悄道:“爹……我害怕……”这一声无限委屈,静卧在床的老人却没有任何回应。

  宋微等了一会儿,渐渐支不起眼皮,就这么趴着床沿,也睡着了。开始没人发现太子睡着了,以为仍旧在跟皇帝讲悄悄话。

  最后还是蓝靛忠心细致,过来叫醒太子殿下,忧形于色,劝他去歇息。

  宋微揉揉眼睛,晕晕乎乎往暖阁走。走出几步,忽然清醒,问:“李易呢?”

  “李御医在宝应真人处。”李易天天和孙宝应一块儿探讨皇帝病情,顺便交流经验。

  这会儿太子陪皇帝说话,寝宫另有值守御医,因此留在宝应真人那里。

  宋微道:“叫他来一趟。”蓝靛望望他脸色,劝道:“殿下不如先歇息,有什么事,明日再说。”从前蓝管家只嫌六殿下太懒散,如今人家当真上进了,又心疼不忍起来。

  宋微摇摇头,不再说话,进屋去了。蓝靛没奈何,差一个小内侍去请李御医。

  李易到来时,宋微正翻阅一堆地方官员进呈的奏折。说实话,能送到御前的,已经没有无关紧要的内容了。

  对于这些折子,通常有两种回复方式。一是皇帝先批,三公复议;一是三公先议,皇帝再批。

  当然,某些地方大员直呈御前的密奏除外。宋微自从代皇帝理政以来,统统采取第二种方式。

  这样他只要看看折子主题,再瞧瞧三公建议,大多数时候,写个

  “依某某之言,如何如何”即可。否则的话,只怕看到天亮都看不完。他多么怀念昔日有人代写作业的美好时光。

  或者,高级秘书能早一点全职上岗也好。李易问:“殿下有何吩咐?”宋微让伺候的人都下去,才道:“那件事,明日我爹什么时候精神好些,就说了罢。”李易也猜着他是要提这个,点头:“确实也该说了。”双方心知肚明,不必多废话。

  但李易最终还是补充道:“陛下心情愉悦,精神定然好转。只是……如此并非病愈征兆,殿下心中须当有数。”

  “我知道,回光返照么。让他走得开心些就好。”理论上皇帝最多能拖三个月,但实际上被小儿子气得吐血,又日日消耗心力,知情人都明白,所谓三个月,多半不可能实现。

  万般小心维持到两个多月,今晚上皇帝状况宋微看在眼里,就知道大概很难再拖下去了。

  十月二十八,连着传出两个好消息。一是曾经刺杀六皇子却逃脱在外的刺客,经过近三月的追捕,终于落网,免除后患。

  二是太子妃被诊出身孕,皇嗣后继有人。久卧病榻的皇帝听到这个消息,精神大振。

  两个好消息都只在宫中朝里上层传播,并未大肆宣扬。太子妃怀孕才一月,胎息不稳,保胎调养最重要。

  待来日孩子出生,再昭告天下不迟。至于刺客落网,就更加不是什么适合公开讨论的话题,相关人等通知到,也就是了。

  和第一个消息一起回来的,是与官兵同行追捕刺客的冬桑。冬桑进宫,恰是皇帝昏沉未醒时候,宋微单独接见了他。

  冬桑对于六皇子忽然改当太子,并且成了亲,惊奇归惊奇,听完解释之后,很快就不惊奇了。

  亲王太子,在他心目中没什么差别,只是对宋微的忙碌辛苦表示了真切的同情。

  他一心向道,不识情爱滋味,对于六皇子与宪侯之间的分合恩怨,知道归知道,感慨归感慨,终究没往心里去。

  六皇子并非修道之人,成亲娶妻,再正常不过。他要说的,是更重要的事。

  “侯爷说,刺客如何处置,须请陛下定夺。他走不开,让我进宫来和陛下说。”追捕逃脱刺客的高手,来自戍卫军及府卫军,直属宪侯管辖。

  因此冬桑先跟着他们绕京畿一圈,找到独孤铣复命。

  “陛下病得这么厉害。你是太子,代理朝政,这件事就只好告诉你了。”宋微道:“刺客既已落网,交给大理寺即可。”心想,独孤铣曾言离京之前不再见面,果然说不来就不来,信用一流。

  冬桑摇头:“不成的。侯爷交待,一定要先向陛下秘密禀报。因为……”以他修为,边上有没有人,通常听得出来,这时居然前后左右看一圈,才压低声音道:“因为,那个刺客,是五皇子呐!你知不知道!”宋微大惊:“你说啥?老五不是……”立刻也压低声音,

  “怎么回事?你给我仔细说说。”

  “是这样,我们追了一个多月,终于寻得线索。好几次眼看就要抓到人,又被他溜了。谁知误打误撞,居然追到我家附近。我传讯回山庄,结果庄主派了两个师兄帮忙,总算把人逮住了,临时关在我们山庄刑堂里。我怕别人不妥当,自己去给他送饭。此人戾气太重,也顺便给他讲讲道。”这确是冬桑会干的事,宋微不由失笑。

  “因为有两位大哥受了伤,所以准备在山庄住几天再出发。”宋微皱眉:“你们一帮子抓他一个,怎么还会有人受伤?”

  “因为必须抓活的,还要尽量别伤了他啊。你不知道,那人下手有多狠,招招不要命。才关了两天,忽然就闹自杀……”

  “啊?!”

  “幸亏发现得及时,救回来了。但是这样一来,短期内都挪不了地方,只好我们几个先回来复命,暂时还把人关在山庄里。我本来打算留下看守的,但是想回来看看你,还有师傅。”

  “你怎么知道他是……”宋微伸出五个手指头。冬桑之前应该并没有机会跟老五照面。

  “他自己说的呀。救回来之后,我每日去和他说说话,也不知怎么他就说了。开始我不相信,他说了一堆宫里的事,我不信也不行了。正好这时候,你做太子的消息传到我们山庄,我告诉了他,他忽然又哭又笑,跟疯了似的。后来好些,就说不会再寻死,也不会再想着逃,叫我们放心。他知道我认得你,让我给你带话,说上回没得手,算你运气,以后也懒得再找你麻烦了。”宋微眨眼:“那他上回干嘛非要找我麻烦?”心说口气真大,风水轮流转,如今这话要反过来讲才对。

  冬桑道:“他说你不配住他三皇兄的宅子,更配不上那片碧桃林,他心里不忿。”宋微一脸不可思议:“就为这个?”冬桑同样茫然:“他说就为这个。我看他也不像撒谎的样子……那种人的想法,谁知道呢。”宋微深表同意。

  问:“这事还有谁知道?”冬桑随同宝应真人出入宫廷,某些方面被师傅严格教导过,道:“我没跟别人说,回来只跟宪侯说了。侯爷叫我禀报给陛下。我看同行的大哥们那个小心样儿,还以为他们都知道追的是五……呃,是那位呢,原来他们不知道。”自觉此行功德圆满,江湖经验和实战技巧暴涨,冬桑对自己十分满意。

  宋微心想,捉刺客捉得那般小心,可见皇帝跟独孤铣老早就知道是老五。

  嗯哼,瞒得真不错。两人又叙了一番别后情形,宋微对冬桑出身大感兴趣,旁敲侧击问了几句,推测是隐居山林的玄门武修世家之类。

  皇帝对老五如何安顿,早有明确指示。西郊狮虎山其实太近,想想都碍眼,反正都是闭关修炼,不如整远一点。

  遂道:“冬桑,你真的认为,那种暴戾偏激之人,可以潜移默化,脱胎换骨?”冬桑毫不犹豫地点头:“可以的。听说师傅早年间就曾感化一名恶徒。我们山庄先庄主也曾收凶人为弟子,令其改邪归正。我修为太浅,只能先把人关起来,再慢慢想办法。”说到这,冬桑才想起自己不能一直把人关着,望着宋微,

  “要是他关进大理寺,会怎么处置?”宋微道:“大理寺么,要么关着,要么流放。你要是能保证看住人,不让他跑出来作乱,留在你们山庄也不是不可以。”冬桑惊喜:“真的?”宋微点头:“真的。你叫他写个亲笔誓词,画押签字,最好再附件信物,表示从此了断尘缘,潜心修道。然后你们庄主写封信同意接收就行。若你做不了主,回去跟你们庄主商量商量。不白叫你们出力,可以提要求。”冬桑赶忙摇手:“我就想拿他磨练磨练,哪能跟你提要求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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